一代诗人、翻译家卞之琳,走完九十载人生历程终于安详地走了。从30年代他同郑振铎一起编《新诗》月刊开始,他为了我国新诗运动的发展,以及吸收和研究西方不断变化的文学,可谓殚精竭虑,硕果累累。除了介绍洋诗,他还是我国最早介绍西方现代派文学的一位开拓者,而所有这些,自然都离不开翻译。
早就听说卞之琳不赞成严复提出的“信、达、雅”这一翻译标准,但未闻其详。1991年我在北京举办“穆旦学术研讨会”,会前我上卞家向卞老汇报开会的事,谈话间少不了要提到有关翻译的事。他说,良铮(即穆旦)译诗很有想象力,既有洋味又不洋化,不拘泥对应,但求展现诗人的情感和意境,只有诗人译者才会有这种诗化的手笔。我唐突地问道:“这么说,译诗可以不遵循信达雅了?”他笑答,搞翻译可不要被“信达雅”这个教条束缚住。翻译有多种多样,有诗歌、小说、政论、法律、科技等等,能都用信达雅一个标准吗?尤其是诗歌,单从文字来讲,外国诗歌是不可能翻译的。只能凭译者的理解,去刻意追求形式的近似,而要达到这种近似,就必须使译者有一种能融入原诗意境的那种激情。接着他以一桩往事为例。80年代初,上海一位资深英语教授,写了一篇批评卞译“莎剧”的文章,指出多处误译,而且用词很严厉。当我就此文征询卞老看法时,他不但没怒,反而乐呵呵地说,我同他是老相识、老对头了。他教英语,只知道凭字典、对语法来看翻译,要知道莎士比亚的台词是诗,而诗是要用心、用灵感、用激情来表达的。看了“莎剧”不动情的人就别想去翻译。他只挑我文字上的不对应,而我讲究的是情通和形似。有些诗如何押韵,光讲对应行不通。后来我把他的这个观点同诗人毕朔望谈过,毕对我说,人们可以不同意卞之琳的译论,但卞之琳的翻译风格,会在中国译坛永久被人们怀念的。
我在想,卞之琳会被人们永久怀念的,不仅仅是他的翻译风格,还有他的治学精神,他的为人品格,他的……